“等、等等……”

就算艾達如此祈求，也無法改變通天塔崩潰的事實，支離破碎的空間在裂縫延伸到極限後悄然無聲的破裂，甚至沒有引起任何聲響，原本虛無的黑暗便被赫然開朗的光明替代。驟然改變的光影讓艾達不由得瞇起眼睛，等幾秒鐘後適應光度的改變，她才發覺自己所在的中央主柱，原來竟是聳立在西部的平原中央，再加上周圍其它八十一根立柱陣列，似乎這便是通天塔的全貌。

然而此刻除了中央主柱外，其餘八十一根立柱全部倒塌，在地上摔碎成長短不一的碎塊，但卻絲毫也沒看到其中千萬居民的影子。

就在艾達極目眺望的時候，立柱廢墟的一角突然一陣晃動，跟著一頭長著翅膀的野獸從裏面鉆了出來。

天使獸抖了抖身體，仰頭發出一聲咆哮。

宛如被這吼聲給喚醒似的，周圍的廢墟裏接二連三地轉出天使獸來，從最初的一頭兩頭，到接著的五頭十頭，再到後來十頭百頭，難以數計的天使獸占據著廢墟外的平原，並且還在持續增加著數量。放眼望去，下方再看不到一點兒廢墟的模樣，數以百萬的天使獸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就像放牧的羊群般在平原上延綿出去數十公裏。

艾達雖然是女兒身，但其膽氣絲毫也不會輸給男人，只是此刻的狀況已然和“膽量”脫離了關系，看著下方無數猙獰的天使獸相互吼叫的模樣，完全超過常識的恐怖情景讓她腿一軟就坐到了地上。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懼剝奪了艾達的全部力氣，她拼命控制著自己不要去思考——如此眾多的天使獸究竟從何而來，然而大腦卻依舊得出了讓她無比絕望的答案。

畢竟，她曾親眼目睹過隊伍的活人變成天使獸的情景，那時候的印象已牢牢烙印在了她的腦海裏。

艾達用顫抖的雙手抱住肩膀，抖顫的牙齒敲出“咯咯”的聲響，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由靈魂深處無止境的湧出，就連思考能力也為之凍結。絕望的冰寒凍徹了她的靈魂，然而另一股火焰卻在身體裏燃燒，一股原始的、獸性的火焰，就像在身體各處點燃了火源，烈火灼燒的痛苦讓艾達禁不住嘶吼起來。

意識朦朧的她已無法察覺，從她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和天使獸沒什麽區別。

很快，灼熱的感覺集中到了後背，一股腫脹欲裂又無法宣洩的痛苦，讓艾達忍受不了地趴到地上。在劇烈喘息的最後，痛苦掙紮著的艾達終於獲得了解放，一對天使般的翅膀沖破血肉的束縛在背後展開，同時她的體內也湧出一股近乎升天般的快感。巨大的落差將艾達沖擊得頭昏眼花，此刻的她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喪失殆盡，只想著在那無止境的快感中隨波逐流……

只要曾目睹天使獸化的人都知道，艾達正在走向獸化的最後一步，只是她本人卻毫無自覺，體內無止境升騰的快感讓她的吼聲由痛苦轉為喜悅，然而就在快要升上最高點的時候，吼聲卻噶然而止。

一記手刀砍在了她的後頸，拿捏剛好的力道讓艾達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而獸化的過程也就此打斷。

奕豪揮動著風翼緩緩落到主柱的平臺上，在他的身後，莉莉絲和格雷弗一家接連落下。

雖然被強行拉出的雷登等人臉上還帶著搞不清楚狀況的迷糊神情，但奕豪也沒空向他們詳細說明，他低頭看著背後已長出翅膀的艾達，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艾達只差一步就完全獸化，能夠趕上實在是幸運，然而和那巨大的厄運相比，這小小的幸運幾乎可以忽略掉，奕豪沈著臉看向下方數以百萬的天使獸，未能及時阻止銀假面的瘋狂，這份悔恨讓他咬破了嘴唇。

他以為銀假面再怎麽樣也不會瘋狂到那種程度……

然而事實上，通天塔裏的居民打一開始就是被選好的祭品。通天塔內的靈體化結界，只不過是孕育災厄的苗床，而每一個尋求救贖的居民在進入通天塔的同時都被埋下了“原罪基因”，其在通天塔內生活的時間，也就是“原罪基因”催化成熟的時間，最後借由通天塔崩潰造成的沖擊，引導成熟的“原罪基因”在體內生根發芽，使得千萬居民同時變成了散步災厄的兇獸……

把北美大陸當作孕育災厄的苗床，這才是銀假面的計劃。

不能稱為幸運，也不能稱為不幸，並非所有居民都順利變成天使獸，大約有三成左右的居民無法抵抗通天塔崩潰的沖擊，分散成靈子永遠消失——換句話說，現在下面的天使獸有七百萬頭左右。

這絕對是令人發指的數字，在為銀假面的喪盡天良而憤怒的同時，奕豪也深深感覺到一股恐懼。這七百萬頭天使獸的力量匯合起來，足以摧毀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在沒有皇龍和四方神的情況下，就算是蓬萊也難以抵抗！然而更可怕的是，倘若這些天使獸並沒有統一的行動目標，那……看著下方騷動不安的天使獸，奕豪無法想像這七百萬頭兇獸肆虐世界的模樣。

“卡米拉！聽得到嗎？立刻把格拉姆開過來！以最快速度準備好滅世魔炮！”

通天塔的倒塌也代表著幹擾魔力的歪曲立場不覆存在，奕豪得以聯絡遠方的卡米拉，立刻下達了命令。

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天使獸流竄出去，否則北美大陸的毀滅將被放大到整個世界！

為此他會背上千萬的孽債，然而只有這樣才能打破銀假面瘋狂的連鎖！

奕豪看向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天使獸，其中有不少已經揮動翅膀飛了起來。顯然海洋限制不了它們的移動範圍，只要其中任何一頭流竄到其它地方，就立刻會造成數以百倍的傷亡。奕豪強迫自己忘掉他們不久前還是活人的事情，這絕對不是簡單的事情，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總算搶在通天塔崩潰前把格雷弗一家救了出來，否則他會悔恨終生。

事實上，當他驅策著風翼沖回港口的時候，雷登和妻子們正為崩裂的天空而慌張不已。來不及解釋，他直接帶著格雷弗一家沿著立柱沖出閉鎖空間，而僅僅幾秒鐘後，那根立柱便在猛烈搖晃中轟然倒塌，格雷弗一家也在空中親眼目睹了天使獸從通天塔的廢墟中蹦出，在平原上延綿出去數公裏的情景。

“奕……奕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是見多識廣的雷登，也因為眼前超過常識的發展而茫然失神，他的四位妻子則在丈夫身後互相緊緊摟抱在一起，看來也是相當不安的模樣。

“以後我再向你說明吧，雷登。”奕豪雖然感到歉意，但眼前比起向老紳士說明來，還有重要得多的事情。

沒過多久，低沈的轟鳴聲沿著空氣傳來，遠方的天際出現魔導戰艦的輪廓，而似乎感受到逼近的威脅，天使獸們變得更加暴躁，接二連三地升到空中，向著不斷逼近的格拉姆發出威脅似的咆哮聲。

“莉莉絲，帶著雷登他們到格拉姆去！”

奕豪讓莉莉絲帶著艾達和格雷弗一家到魔導方舟上避難，卡米拉在艦橋上迎接了這批客人，同時也透過使魔特有的精神聯系向奕豪報告了他不想聽到的消息。

“你說魔導回路的能量供應只恢覆了百分之三十？”

“是的，非常抱歉，主人……”隔著幾公裏的距離，卡米拉向遠處的奕豪低頭致歉。“雖然在察覺到魔力恢覆的時候就啟動了格拉姆，但魔力傳導的效率卻沒能立刻回覆到正常水平，因此到主人命令傳來的時候，格拉姆也只是勉強能夠飛行而已……”

“百分之三十……可惡，離啟動滅世魔炮的水平連一半都不到……”奕豪咬著牙齒。滅世魔炮擁有一發擊垮天使軍團的威力，因此需要的能量也自然龐大，至少要格拉姆的能量供應達到百分之八十左右才能啟動，而以現在百分之三十的能量供應水平，就連啟動附屬武器都相當勉強。

“……沒辦法，來不及等到能量供應恢覆了！卡米拉，把所有能量集中到附屬武器系統上，瞄準任何離開地面的天使獸，全力掃蕩！”

奕豪如此命令著，然後便把註意力重新放到了下面的廢墟上。

他在尋找李長風的蹤跡。李長風破壞了通天塔中樞的朱麗葉，由此導致通天塔崩壞以及天使獸化的災厄連鎖，無論是否出自銀假面的授意，奕豪都不打算放過他。

李長風本身茅山天師的能力不足為懼，但其由蓬萊竊取的昆侖鏡卻是相當難纏的神器，除了擁有穿梭時空的神通，也可以當成無堅不摧的盾牌提供防禦。奕豪在位面交匯的終點抓到了李長風的影跡，立即發動了攻擊，炎煉的精靈劍雖然穿透了位面的障壁，但卻無法突破昆侖鏡的防禦，不過爆炸掀起的罡風還是勉強把李長風從藏匿的位面狹縫中震了出來。

“……唔！”

李長風和昆侖鏡一並落入天使獸群中，頓時引起周圍天使獸的騷動。作為上古神器的昆侖鏡，不論體積和重量都遠遠超過其餘和它並列的十大神器，以李長風孱弱的身體，要想將這超乎常識的沈重神器駕馭自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是其致命的弱點所在。

奕豪抓住這一閃即逝的時機切入了李長風的近前，雖然後者在反應過來的同時便拋出幾道咒符，但卻都被“極音”遠遠甩在了後面。

奕豪的眼中映出李長風驚恐的神情，高高擡起的右腿凝聚著鋒刃般銳利的“氣”，毫不猶豫地砍向茅山天師。

自上而下的旋踢在空中扯出月弧似的光華，李長風的腦袋便被月弧斬下，噴著血的首級在空中高高飛起，而失去腦袋的身體則癱軟到地上。

另一方面，奕豪雖然殺死了李長風，但臉上卻毫無喜色，低頭看著那具突然腐朽的屍骸，吐出憎惡的呻吟。

“媽的，是傀儡術嗎……”

所謂傀儡術，是出自茅山一脈獨創的法術，能夠遠距離操縱死者的屍骸，並使其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李長風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冒著危險暴露在奕豪面前，而是將自己的生氣賦予這具屍骸，以傀儡術制造替身來應付奕豪。

“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然後煽動別人替你賣命……你的卑鄙由前世開始一點都沒有變呢，龔特爾！”奕豪憎惡的看著那顆被斬飛的首級。

“……這都是你的錯啊，齊格弗裏德，如果你不是這樣強的話，我也會和你戰鬥的。”落到地上的首級睜開眼睛，深綠的鬼火中射出怨毒的視線。“由前世開始，你便一直獨占所有我沒有的東西，名聲，財富，愛情，你總是以英雄的耀眼功績奪走所有的美好東西……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沒有未來！所以不管用什麽辦法，即使變成厲鬼，我也要讓你嘗嘗絕望的味……嗚呃！”

“閉嘴！”奕豪一腳踩在傀儡的首級上，把李長風的話給硬生生跺了回去。“自己器量狹小不要遷怒的別人身上！男人就該用自己的手去搶奪想要的東西！連咒罵都只能躲在暗地裏借別人的口說出來……龔特爾，你簡直連深閨怨婦的都不如！”

“齊……齊格弗裏德！你竟然敢如此侮辱我！”奕豪的話無疑帶著強烈的殺傷力，李長風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快要吐血似的。

“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馬上，我就讓你後悔對我的侮辱！”

李長風聲嘶力竭的吼著，而隨著他的吼聲，虛空中泛出一圈漣漪，本應隨同通天塔被一並埋葬的康拉德由漣漪中走出。康拉德的身上沒有多少傷痕，但兩眼中卻再沒有靈魂的光彩，整個人宛若行屍走肉，一張泛黃的道符貼在他的額頭，上面以朱血寫著茅山的符文。

“哼哼，要控制絕望之人的魂魄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齊格弗裏德，他就是你未來的下……嗚呃！”

奕豪踩碎了腳下的首級，李長風的話被再度打斷。

“連同僚都可以隨意玩弄，龔特爾，你究竟要腐朽到什麽地步……”奕豪看著眼前活死人般的康拉德，隨手召出了一柄炎刃。

“小鬼，至少讓我給你解脫吧……”

“那可不行。”康拉德的嘴裏突然傳出李長風的聲音。“他是完成計劃最重要的棋子，讓你毀掉了就麻煩……嗚呃！”

“你是笨蛋嗎？”看著被炎刃炸飛出去的李長風，奕豪冷笑出來。“說出這樣的話，只會讓我更想毀滅他而已。”

“齊……齊格弗裏德，你……”俗話說事不過三，有先前三次被強行打斷的經驗，李長風也總算學到了教訓，不再饒舌，立刻引燃了康拉德額頭上的咒符。“你就好好體驗絕望的滋味吧，齊格弗裏德！”

……

康拉德頭上的咒符轉瞬燃盡，隨著被鬼法禁錮著的身軀重獲自由，野獸般的嘶吼聲由康拉德的喉嚨中傳出來。

“天使獸？”奕豪悚然一驚，就待沖過去施展拯救的手刀，然而一瞬間湧出的罡氣卻把措手不及的他給吹飛了出去。

“唔……”奕豪煉出風翼穩在空中，向下望去，發現康拉德的獸化和其它天使獸間存在著極其明顯的詫異。

最明顯的是其它天使獸都只有一對翅膀，而康拉德的背後卻同時冒出來數對翅膀！

翅膀接二連三的從康拉德的背後冒出，仿佛為了承載這些翅膀一般，脊椎開始向後延長，脊椎周圍的軀體如同充氣似的漲大，手腳四肢反而退化，脖子逐漸變得比頭還粗——僅僅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裏，康拉德已經變成了一條仿佛蛇似的生物，一對對蜈蚣腳似的翅膀，沿著數百米長的巨大身軀分布在脊背兩側，再配合說不出猙獰的蛇頭，看上去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如此，是這些家夥的頭頭嗎……”

奕豪撇到其餘天使獸朝大蛇俯首的模樣，手心不自覺地冒出了冷汗。雖然康拉德化身的大蛇遠不及在聖莫裏茨湖遭遇的古蛇尤蒙加得那般巨大，但散發出的威壓卻隱隱淩駕其以上，而且，奕豪在它的身上還隱約嗅到潘多拉的神息。

就連擁有雷神托爾神力的鐵無道斬殺尤蒙加得也費勁力氣，以他目前的力量，要對付眼前的怪物大蛇至少得動用軒轅劍才行。

奕豪這樣想著，然而對方似乎沒有和他開戰的打算，就在他稍稍躊躇的時候，異形大蛇已揮動著背後的數百對翅膀，騰空飛了起來。那巨大的身軀在空中盤旋著，所有天使獸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它的身上，在令人忘卻呼吸的緊張中，大蛇驟然發出一聲猛烈的咆哮，七百萬頭天使獸在隨後幾秒予以回應，宛若災厄大合唱似的吼聲響徹天宇，就連奕豪也被震得頭昏眼花。

大蛇的吼聲顯然向天使獸群傳達了某種命令，在吼聲的餘韻尚未消失前，原本躁動不安的天使獸群突然動了起來，向四方飛散的模樣讓人聯想到狩獵的狼群，而目睹這情景的奕豪則毫毛倒豎。

“不好！”

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天使獸準備向世界各地擴散！

“卡米拉！格拉姆的能量還沒覆原嗎？”

奕豪緊張地招呼著魔導戰艦，然後回應他的卻是卡米拉更緊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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